我们租了一间小公寓。刚度蜜月完,他就接到老家的电话,说他婆婆一大早突然晕倒,正在去省医院的路上。公公早逝,现在她一个人留在农村。她健康的时候很好。一次大手术后,我不忍一个人送她回去。就这样,在40平米的复式公寓里,我和陈豪住在楼上的开放式隔间里,并在下面的小客厅里为她设置了一张单人床。她不怎么和我说话,也从不叫我的名字。当她向陈豪提到我时,她用了三个字:你的妻子。
从恋爱到结婚,陈豪一直对我很好。购物时,他坚持帮我拿背包;吃牛肉面的时候,他很自然的拿走了我碗里剩下的一半。把面条吃干净后,他没有忘记喝汤。那一刻,他多年的洁癖彻底消失了。在去泰山的路上,他不得不背我上去。看着他汗湿的t恤和胳膊上的旅行包,我坚决拒绝了。他很生气。他只是坐在石阶上不肯走,直到我顺从地仰面倒在他身上,展颜笑了。在我眼里,这就是爱,一路支撑着我和他的动力。那天,陈豪故意带我去万达看电影,然后逛商场,讲他小时候的家庭,让我一跳,觉得不可思议。“这是家庭暴力。你妈妈可以报警。此外,“我仔细考虑了这些话。“你父亲有精神病吗?”“大多数农村地区都是这样。你以为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像你父亲吗?”陈豪有趣地看了我一眼。我自豪地笑了。在我家,母亲是皇后,我是公主,父亲是总务大臣。这个建立多年的统治秩序从未被打乱。突然,陈豪凑过来小声说:“我们晚点去酒店开房,我给你上一课。”我沉下脸。“你敢!”陈豪咧嘴一笑,搂着我的腰收紧了。我明白他的意思,我的脸变热了。
自从婆婆来和我住在一起,生活就没有以前那么舒适了。每次亲热的时候,感觉都像作弊。一天晚上,当我岳母熟睡时,我和陈豪稍微放松了一下,制造了一些噪音。上厕所的时候,突然瞥见婆婆坐在暗处,吓了一跳。她一动不动,像一尊雕像。那一刻,我身上的汗突然变冷了,我感觉到背后有凉风。陈豪说,婆婆有顽固性失眠。看着她的白发,想到陈豪说的话,我觉得她特别可怜。给婆婆一枚我妈送给我的珍贵的蓝色宝石戒指,因为她没有任何首饰。她很开心。但是后来我发现她从来没有戴过那个戒指。陈豪被提升为部门主管后,他的工资涨了很多。我们决定看看周围的房价,如果有合适的,就抵押一套。
那天,试管14天后,我刚走出一家售楼处。突然,我觉得我的胃在翻滚。往下看,我的裤子被血浸透了。我流产了。因为生理周期不规律,不知道怀孕两个月了。医生说,我是纵隔子宫,一种子宫畸形,妊娠率低,流产率高。这次流产对子宫造成了很大的伤害。“但你还年轻,还有机会。”医生安慰我。我特别郁闷。陈豪说:“不要想太多。他们的生活同样精彩。”我没说话。我知道陈豪喜欢孩子。平时,他总是凑过去看看是谁推着婴儿车走过,那些可爱的小天使在逗逗。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婆婆,她不喜欢我。陈豪看到了我的心思。“别担心,”他说,“我以后会告诉我妈妈,我的身体有问题,与你无关。”幸运的是,一年后,我又怀孕了。兴奋过后,我又流产了。婆婆带着120去了医院。了解线索后,她一句话没说就走了。这一次,医生只是让我放松,没有说别的。
为了帮我缓解抑郁,陈豪特意向公司请假,带我去三亚玩。回程的时候,我绕道去了桂林,游览了漓江,顺便去了阳朔。试管14天后的深夜,在著名的西街,我们坐在酒吧前,看着夜色下灯光微弱的碎石路,静静地听着对面吉他男孩孤独的歌声。就这样。不管你有多爱,都结束了。不管你有多爱,你都不必挣扎.那一刻,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闪过我的脑海。我拉着陈豪的手穿过桌子。他默默地看了我一眼,温和地笑了笑。“怎么了?”我摇摇头,喉咙哽咽。“别想太多,”他捏了捏我的手指。“我已经想过了。以后买两套一居室,再近一点,让我妈住在那里。”“但是,”我擦了擦眼泪,“我知道你喜欢孩子。”陈豪看起来很复杂。过了一会儿,他严肃地对我说:“我小时候特别看不起我爸。长大后明白了一个道理,男人应该先对得起身边的女人,再谈其他的家庭责任和社会责任。所以这辈子,首先希望你我能有一个稳定的生活,其他的一切都可以调整。”“但总有一天,你的想法会改变。”透过迷蒙的泪水,我模糊地看着他。“别担心,”他拍了拍我的手。“我不会迷失自己。”吉他男孩唱了一首又一首歌。听的人不多,但他还是很投入。午夜时分,天空下着毛毛雨。陈豪拉着我的手,沿着湿漉漉的石头路走到小街尽头的酒店,迎着淅淅沥沥的雨。
晚上,我们做爱直到筋疲力尽。仿佛这是一个纪念仪式,我渴望紧紧抓住他,彼此交融。我想我一放弃他就会消失,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。我们在西街住了三天,每天晚上都去石板桥下的酒吧听吉他男孩唱歌。他脚下的纸箱里几乎没有钞票。他越唱,我越难过。青春是宝贵的,因为我们想要的太多,拥有的太少。所以,世界很远,但未来是无穷无尽的。
不知不觉,我和陈豪的婚姻已经走过了五年。因为经济压力,我们没有买两套一居室,而是抵押了一套80平米的两居室。那个周末
,我在陈豪手机里陆续发现两条信息。第一条是下午三点:晚上有时间么?第二条是晚上十点:哥,我很绝望,你如此狠心。发送人都是罗小小。我认识她。她是陈豪公司刚聘来的大学生,就在他的企划部。几天前,她还来过我家,是陈豪让她来取他忘在家里的一个文件,当时我有急事要出去,婆婆接待了她。我没问罗小小的事,觉得没必要。他看到那两则信息时的神情被我悉数捕捉:蹙着眉头,将手机扔在一边。一个月后的周末,罗小小忽然登门拜访。她望着错愕的我和惊呆了的陈豪,甜甜地说了声“你们好。试管14天后”这时婆婆迎上来,热情地招呼她进屋。那天,我觉得格外别扭,陈豪也不怎么自在。吃过晚饭,罗小小起身告别,婆婆对陈豪说,你去送送。陈豪笑着对我说,咱俩一起去,顺便散步。将罗小小送上车,我和陈豪在小区对面公园走了走。他说着公司里趣事,我却听得心不在焉。“你喜欢罗小小么?”我终于忍不住问。陈豪诧异地看我一眼。“我喜欢人家干嘛。”他不以为然。“可她喜欢你,”我酸溜溜地说,“我看得出。”他没说话。“二十二岁,多好的年纪。”我喃喃地说,回想着自己十年前的样子。那时的我,遇到喜欢的男孩也不敢表白,而罗小小不但勇于进攻,甚至直捣巢穴了。“老婆,你放心,”陈豪握住我的手,“我不是个没底线的男人。”我笑笑,头靠在他肩膀上。
罗小小频频拜访,我决定和她谈谈。说起来我还真有几分佩服她。在婆婆面前,她表现得特别亲昵,哄得她眉开眼笑;在我面前,她甜甜地喊着“嫂子”,不露声色;在陈豪面前,她默不吭声,只用眼睛瞧着他,清透的眼神如同隔空而至的一只蝴蝶,无声地扑打着翅膀,令人心旌摇曳。我清楚地意识到,不能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。那天在茶吧,我刚开口,就被罗小小打断。“姐,”她严肃而认真,“我承认我喜欢陈豪。我不认为自己不道德,试管14天后因为我觉得,他也喜欢我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“他喜欢我,”她自信地说,“否则没必要躲我。你说呢?”“你还真自我感觉良好。”我讥讽道,“他躲你是在拒绝你,你看不出来?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,他只当你是个孩子。”罗小小眨眨眼睛,“姐,如果你真觉得我不构成威胁,何必找我谈?”我一时语塞。我注视着她唇上的阿玛尼501,花瓣样的双唇柔软而充满了诱惑。“我知道小三人人喊打,”她继续说,“那是因为有些女孩不是出于爱,而是找已婚男人填补寂寞。我不是。我爱陈豪。在我眼里,你我只是个先来后到的问题。你占了先机,仅此而已。”我恨不能一巴掌扇在那张满含胶原蛋白的脸蛋上,可我控制住了自己。她继续说:“小时候,我爸出轨,我妈让我求他回家,可他后来还是跟那个女人走了。我妈直到死都以泪洗面。我瞧不起她,为一份抓不住的感情陪葬,我觉得,你应该不会那么傻。”罗小小的叙述让我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。“你想过么?”我试图劝说她,“如果没有那个女人,你的家依旧是完整的。有了这样的经历,你更不该去破坏别人的家庭。”她笑笑,“姐,如果你和陈豪足够相爱,我破坏不了什么。如果你们的爱情有了瑕疵,就算没有我,也有其他人。你找我谈,说明你不自信。而你不自信的症结在于,你和他没有孩子。对未来,你不确定。”我的心一个劲儿地下沉。“所以,姐,”她站起身,“遇到情感问题去外求的女人是愚蠢的,还是先弥补自身吧。”说罢,她转身走了。
那天晚上回家,拿着钥匙正要开门,我忽然听见婆婆的哭诉声。“老陈家到你这绝了后,试管14天后将来到了阴曹地府,我怎么敢见你爸爸,他还不得打死我。”她呜呜地哭着,陈豪无奈地软语相劝,后来就不吭声了。我站在门口,无力地靠在墙上。经过再三考虑,我决定做试管婴儿。陈豪同意了,条件是只做两次,不成功就放弃。那阵子,我天天去医院。各项检查,打促排卵针、黄体酮等等,两个多月下来,整个人折腾得几乎麻木,只剩下一颗心时时悬着。第一次胚胎移植后不到一周,我流产了。第二次仍旧失败,原因是卵子质量不高。那天在十字路口,一个年轻人拉住我说,“阿姨,三亚海景房,免首付。”说罢,他将一张宣传单塞进我手里。我愣了半天。三十出头,在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孩眼里,我已经是“阿姨”了。那些促排卵针让我迅速衰老。不止如此,爱情也在一步步远离。
如今的陈豪,很少碰我。背对背躺在床上,我们各守一边,中间容得下一个人。经历了一番折腾后,性对于我们而言,只意味着无望的繁殖功能。曾经的激情,早已烟消云散。我明白自己错了。有些东西你不刻意强化它,它只是远远地悬着,希望也好失望也罢,都不那么真实确切。当你实实在在地握在手中,失望之余,希望之光也随之泯灭。那个周末,罗小小又来了。陈豪木然坐着,没有出去的意思。我守在卧室,什么也不想听,什么也不想说。我听见婆婆和罗小小在厨房传来的说笑声。晚饭后,婆婆让陈豪送罗小小回家,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。我的目光追逐着他,希望他对我说“一起吧,顺便散步”,可他没有。他跟在罗小小身后出了门,深夜回来,身上散发出酒气。我问他去哪了,他懒洋洋地说酒吧,罗小小提议去坐会儿,他就去了。说罢,他翻了个身,背对着我,很快睡着了。渐渐地,罗小小不来了,陈豪却多了许多不明原因的外出。一天夜里他很晚回来,去卫生间洗澡。我将他的衣服一一挂进衣柜时,在他白衬衫的领口发现一抹唇膏的印渍:阿玛尼501。
踏上旅程时,我心里想的是《在路上》。每个人骨子里都有迷茫的一刻:想走,不停地往前走,像杰克凯鲁亚克,像阿甘。试管14天后我开着车进入广西地界时才意识到,冥冥之中,我和西街连着一条看不见的线。那天,阳朔的天空飘了整日的牛毛细雨。傍晚,我来到那家那家酒吧。它一如从前,不同的是,街对角的吉他男孩不见了,代之以一个流浪歌手。他长发披肩,在湿润的夜幕下,借着石子路的反光,优雅地弹着钢琴。我要了杯百丽甜,打开关闭多日的手机。陈豪的短信接踵而至,问我去了哪儿,让我赶紧回家。我拨通他的电话。“你在哪儿?”他先声疾问,“我去找你。”我没回答,静听着他的呼吸声。他也不再说话。时至今日,何去何从已不再重要,因为不该失去的,早已失去。当那段熟悉的旋律从流浪歌手的指尖缓缓流出,萦绕在耳畔时,我流泪了。……闻一闻你的长发不要再哭啦快把眼泪擦一擦那就这样吧……在音乐响起时流泪,在细雨纷飞中思念。那些甜蜜的、悲伤的时间片段,就像雨幕下的石子路,粼粼地闪着瓦片状的柔和微光。我不敢走过去。生怕走近了,那光芒会消失,移至更远处。那就这样吧。不断的邂逅,不断的告别。人生本就如此。---END---作者:奴妮